桃李芬芳看乡村：十年一线工作者如何解读乡村振兴

2025年1月9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源智向阳实践队对十年乡村振兴一线工作者、北方民宿学院院长、乡村民宿行业自身从业者孙培进行了深度专访。在专访中，孙培就其十年建设经验指出了乡村振兴建设中“将心比心”的重要性，创造性地提出了“乡村综合体”式现代乡村运营模型，同时针对近年来乡村中商业化的潮流与这一情况下乡村振兴建设的未来走向提出了独特的见解。

人物简介

孙培，北方民宿学院院长，山西大区区域总监，隐居乡里山楂小院第一任项目经理，2015年与创始人陈长春一起打造山楂小院项目，2019年又开拓隐居乡里第一个外地项目——秦岭留坝楼房沟，历经乡村民宿的项目筹开、管家和乡村经理人培训、项目运营、项目营销活动落地、村民关系处理以及新型农村合作社农副产品模型搭建等环节，尤其在乡村妇女的培养、管理方面有着自己深刻而独到的见解。于2018年参与主编《乡村民宿管家》培训教材，与中国妇联共同推出发行。

淳朴的村民们，需要的只有“平等”二字

对于乡村振兴，孙培认为把自己和村民放在同一个平等的身位上是最重要的。在孙培参与的项目中，也有不少国企、央企在这些贫困村试图干出一番事业，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过了两天就被村民们打跑了。归根结底，他们对村民“有一种俯视的感觉”，觉得“哎呀，我们是来给你扶贫的”，而村民们只觉得自己的土地被侵占了，自己视作命根子的一亩三分地被毫无道理地征用了。这些企业在村里呆不住，干不下去，本质上是因为他们“永远和村民是两层皮”。村民们不是参与者，他们只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建设者心中假想的既得利益者，理应感恩戴德。他们从来没有从一个平等的角度想过，村民到底需要什么。

村民们的处事逻辑并不像城市里的人一般重视利益。“平等和尊重是他们最想要也最在乎的东西”，孙培和我们强调了这句话很多次。对在民宿里工作的村民大姐来说，亲自到她家里交给她的米面粮油远比施舍的金钱要重要得多。

“说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实际上是村子里的东西少，它和城市是两套体系。”孙培直接向我们否定了村民在传统印象中“恶”的部分。在十年的乡村振兴建设中，她发现村民的“恶”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它们拥有的东西太少了。“如果一个孩子只有一个玩具，他肯定不肯将这个玩具交给别人，这和有许多玩具的小孩是不一样的。”正因为少，所以要捂紧，要提防着旁人的掠夺。因为惧怕这他人的掠夺，资源匮乏的村民们成为了城市居民眼中的“恶人”。实际上，“村民是最淳朴的”，孙培说，“他们恨得简单，也爱得简单”。

十年乡村民宿建设经验，创造性提出现代乡村运营模型

乡村与城市有两套不同的思维模式与运行逻辑。淳朴与落后相伴相生，想要在黄土高原上的阳坡村推行现代化的乡村运营方案，只能选择在这篇沟壑纵横的大地上重建一套新的规则。孙培举了她同时负责的“枣花香”项目的例子。“‘枣花香’民宿建立在一个已经有一千多年历史的村落，在这里你只需要遵循当地已有的经营逻辑，但阳坡村不一样。”不仅仅是阳坡村，绝大多数的村落并没有这样悠久的历史，他们只有荒芜的大地。在这种情况下，外来的建设者们需要重建，需要耐心地融入村子里固有的规则，再一点点地在这种规则之下将村民们一个又一个地拉进自己的阵营。

“其实民宿起到的是一个引流的作用”，孙培说。设施现代而完备的民宿将远道而来的游客吸引到沟壑纵横的山坳，然后他们看到这里有羊、有蔬菜、有水果。这里可以吃、可以玩，是一个“乡村综合体”，一体化地解决来客的“吃、住、行、游、购、娱”。在吕梁市中阳县阳坡村，孙培牵头建成了桃李芬芳乡村度假区，在荒凉而崎岖的山路尽头建起了一个富有中原特色的乌托邦。在度假区的一号院，游客们可以看到对面山坡上的老窑洞，正所谓“过去与未来的交汇”，眼前的是过去的阳坡村，脚下的是现在的新体系，而远方的乡村振兴建设蓝图则映衬出未来的我们。

商业化的滚滚洪流：属于建设者的迷思

孙培同时也向我们坦言觉得自己“有点脱轨了”。“我脱轨了现在这种乡村，我更怀念几年前跟村民‘死磕’的那种状态。我觉得那是很真实的，痛苦也痛苦得真是，开心也开心得真实。”商业的化的洪流让大笔财富涌入乡村，急剧膨胀的财富和人心也让孙培觉得有些迷茫。曾经中国扶贫基金会与隐居乡里合作过，他们也曾尝试过将钱直接给到村民手里，但这样只能扶出一群好吃懒做的人。“真正在村子里特别贫困的只有一类，就是真的是残疾或者干不了活的；但是大部分拿扶贫款的人，是那90%的懒人”。过量的金钱会直接将人心全数腐蚀，这条路无疑是走偏了。

隐居乡里参与进来后，劝扶贫基金会将钱投入到企业建设中，拿钱给村民们建房子、建民宿，让村民们来上班，钱以工资的形式发放给他们。这样一套下来，村民的面貌反而一下子不一样了。白给钱的效果却不如让村民们干活，扶贫基金会对此也很困惑。孙培私下里就此询问过村民，他们说“我们拿的是被尊重的钱，不是被施舍的钱”，平等与尊重是帮助村民的必要条件，只有这样村民才会觉得这些钱是他们“赚钱赚来的，而不是你们政府应该施舍给我的。”

乡村振兴，核心从来都是在具体的人

孙培并不希望自己努力的成果在自己离开后就全数作废。只有真正的将面貌一新的村子交还到村民手上，带领村民“实现他们在地化的价值”，等到有一天以孙培为代表的乡村建设者撤出村子时，村民们才“可以活得更好，可以过得更好”，形成一个真正的良性循环。这也是孙培后来投入北方民宿学院建设与教学的最重要的原因。她希望成体系的教学能够让更多的本地村民学会怎么筹备民宿、运营民宿，怎么切实地从民宿里赚到钱，而不是依赖于作为外来者的他们。孙培开心地和我们说从民宿学院“毕业”的大姐们有七八成现在自己都开了民宿。这些都是切切实实地脱离了作为外来者地他们的，本地人们自己独立建设出来的产业。

乡村的改变从来不是靠口号，也不是靠建筑，不是靠谁做了个规划、谁又投资建了个厂，而是靠乡村里的人自己的变化。乡村振兴，核心从来都是在具体的人，也即在乡村中世世代代扎根的村民们。在乡村里做事，靠的不是金钱，而是平等、尊重和将心比心，是普通老百姓最简单的为人处事。但“就是这些简单的道理，好多人做不到”，而扎根乡村十年的孙培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