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的诊所门口,是村里人最常去的地方。这不仅因为他高明精湛的医术,还因为他诊所门口的风景。
明黄色的风铃花、粉紫色的海王星;茉莉开得稠密,花白如雪,香到沉醉;矮牵牛攀着架子,开满重瓣的花儿,像碗那么大;还有玉兰树顶着近旁的凤凰木疯长……土地肥沃,花树自是壮硕,据说名叫“粉马”的三角梅,不到半年时间已有了树的雏形。扎根于大地的花红柳绿,当然远远胜过都市花盆里片叶浅土的贫瘠。
这块约有半亩的自留地,是陈医生从深圳回来时重新开垦的。离乡20多年,求学工作结婚生子,也已经在异乡置下了产业。老有村里人猜他为什么要回来。按理,深圳是特区,机会更多更好,读博的陈医生,多年努力,不是为了在城市里站稳脚跟吗?但他真真切切是回来了,不仅回来开了诊所,还把年迈父母荒了多年的地,重新收拾好,种上了。
诊疗之余,常见陈医生在那块自留地里挥汗如雨。他不只种花,还种果树、药草和蔬菜。春日,树葡萄已经丰硕,碧绿的、圆滚滚的嘉宝果,在树干上酝酿着生命的甜美。近旁的两棵桑葚,是来自宝岛台湾的“毛毛虫”品种,酸甜多汁,据说还有补肾的食养功效。地上,芫荽青翠、茄子粉紫、西红柿艳红,一垄垄菜地顺着村道,直延伸到医馆的后门。窗下那一垄紫背天葵既能做菜,亦能做药;车前草已开花结子,这草药对泌尿系统疾病颇有疗效;艾草最是能长,它们散发着幽香,驱蚊除虫,陈医生常将它们晒干,送给村里人泡脚。
和陈医生聊天,说起早年外出,母亲总是会在屋前的土地里挖一块泥土,让他装在小瓶子里带走。这是乡下的一种风俗,亦有深意,祈愿孩子到了他乡,不忘故土,顺顺利利,不会水土不服。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他46岁返乡,重新成为“农民的孩子”。
陈医生的微信朋友圈里,晒的都是自己地里的花、树、菜、果,配的心情文字也很动人。“何谓故土?顾名思义,我以为就是故乡的土地。山河壮阔,江湖道远,我们曾经远离农村到都市里安家,走得越久越远,越思念泥土芬芳。”写下这段话那天,陈医生和自己17岁的儿子一起,拔光了地里的杂草,用锄头把陈土翻新,一垄垄一畦畦,都在夕照下泛光。
“树叶向下的姿态,多像父母老去的脊背。土地让我们知道,我们的来处与去处。”这是他微信朋友圈最新的一条记录,照片上,桑葚密密麻麻的,把枝条压弯了腰。
乡村振兴是什么,是人文也是风景,更是对土地的重新启动与亲近。如今,每到傍晚,乡亲们就来到陈医生的自留地旁,自发组成茶局,聊天议事,家长里短。土地给予人们食物的馈赠,也给予人们美的享受,更给人无声的教化。在这堪比花园的乡村胜景里,越来越多地听到人声酣畅、书声琅琅。村民们往时的粗放收起不少,他们和颜悦色,在陈医生的自留地前笑弯了腰。(晖姑娘)